红杏泄春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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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你的意思?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温柔心想怎么今儿人人都有事啊?不过看温妈妈脸上带着笑模样,倒不像是烦心为难的样子,这才心里略定。

    温妈妈将香兰支走倒茶,坐到温柔身边笑道:“我想,给你和刚儿请个琴师如何?”

    “琴师?”温柔诧异极了,不知道她怎会莫名其妙想到这一出。

    “昨夜我瞧见刚儿一直在研究棋谱,想着你眼下得了闲,也该学点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温妈妈笑道:“听说大户人家的姑娘,从小就要学琴棋书画这些风雅的玩意,这样将来嫁了人才好讨得夫婿欢心,夫妻俩吟吟诗,作作对,这才叫夫唱妇随!”

    温柔睁大眼,望了温妈妈半晌回道:“娘,我不想学。”

    “哎,怎么不想学呢?”温妈妈好意劝说道:“你如今只是个妾的身份,出身又不好,想要被扶正那是不可能的事儿,眼下姑爷没讨正妻和妾室,你日子还好过,若是今后他有了别人,你拿什么去争宠?虽说你有一手好厨艺傍身,可是嫁到这样不缺厨娘的人家,日日亲自下厨是有失体面的事儿,再者说…”

    “娘!”温柔打断她道:“我眼下没有心绪学这个,不如你先找个琴师教刚儿吧,我看他对这些东西挺有兴趣,多学点也好。”

    即便要学,也要她自个喜欢才学,而不是拿琴棋书画来当作争宠的手段!说句不好听的话,何止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会这些?勾栏里头的花魁娘子也会!那她是不是还要去学那些媚眼如丝,巧言调笑?最重要的是,她没必要这样去讨好陆策或是她将来真正的夫婿,她若是当真嫁了人,夫婿要纳妾,还指不定谁要休谁呢!

    温妈妈望了她一会,低声叹息道:“你怎么总是不听劝呢?”这个女儿,向来与她意见不合,几乎到了她说什么,就要反对什么的地步了,真搞不明白,怎么母女俩的关系会变成现下这样。

    “娘——”温柔无奈道:“你不能将自个的想法强推到我身上。得了闲,你还是好好歇着,将养一下身体,找丫鬟们陪你抹抹纸牌,别想这么多事情,徒令自个烦恼。”

    温妈妈长叹一声,还想说话,就听得头顶上八哥紧拍了两下翅膀嚷道:“没错——没错——”

    她未出口的话顿时僵在舌尖,再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第一百三十九章  倾诉烦恼

    哄走了温妈妈,温柔端着杯茶,心不在焉的逗着八哥等到小环回来,远远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走过来,温柔再坐不住了,迎上前去问道:“伙计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他说最近有个赶车的大叔曾去找过梅香两回,每回两人都要躲着人说上许久的话,那大叔才离开。”小环抬眼瞧了瞧温柔,又低头道:“我算过,他说那大叔两回去的日子,都是在咱俩出入沈府的那段时日。”

    温柔沉吟道:“伙计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呢?”

    小环摇摇头道:“说是没听清,只隐约听到‘家里’、‘奶奶’等字眼,每回那大叔走了,梅香都要一个人避到内室里呆上半天,再出来的时候,眼儿红红的,像是哭过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这样啊——温柔默默走了几步,又坐回了红漆雕栏上。她能猜到那位赶车的大叔一定是吴天才,他每隔一两月总是要顺道来一趟,替梅香把工钱带回家去。这次,一定是梅香的奶奶出了什么事吧。或是生病,或是亡故,都有可能,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,梅家的生活条件又那样差……“姐姐,这事该怎么办呢?”小环坐到她身边踌躇道:“我看梅香也是有苦衷的,要不要再找吴大叔问问?看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。”温柔摇摇头道:“这事就让它过去吧,你我只当不知道,在梅香面前一个字儿也别提,日子该怎么过,仍是照旧。”  小环睁大眼睛,望着她不语。

    “账目上的事你多留点心,若是再有差池,你趁早告诉我。”温柔微倾了身子,理了理被压皱的裙子道:“若是没再出错,就把这事忘了吧。”

    小环低头凝思了一会,这才展颜道:“我记下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样的——”猛不丁,那只八哥又开始在笼子里上蹿下跳,小环先是被骇了一跳,待瞧清说话的是鸟儿,又觉好笑,忍不住伸出手去敲了敲鸟笼,惹得八哥大叫一声,“别惹我——”

    “噗——”温柔正喝茶,还没咽下去,就喷了小环一裙子。

    不提温柔和小环两人计议已定,此刻梅香却是忐忑到片刻不安,她想到家里发生的事时,眼睛就发酸,想到做了对不起温柔的事,心里又内疚。看情形,昨日小环已然觉察出账目不对了,要不也不会那样追问她。

    方才,她在里间做糕点,听见小环与伙计闲话,虽没听清,也晓得说的是自己的事,她差点没忍住,就想站出去承认,是她拿了铺子里的钱。可是,想到家里现下如此困难,若是少了她这每月五百文的工钱,恐怕更是要过不下去了,她又收住了脚步,正犹豫着,就听见小环在外头与她打了声招呼,说要回去了,待她赶出去时,只瞧见一个远去的背影。

    “梅香姑娘,你这两日是不是有心事?”伙计见她站在铺门首发愣神,不禁关心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没……没什么……”梅香勉强 一笑,又避入里屋去了。

    待到铺子关门,她走回陆府的时候,更觉脚步沉重。温柔对她家有雪中送炭之恩,她却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,还有什么脸面回去与温家大小一桌吃饭?如何面对烛光下那一张张满溢着温情的笑脸?

    想着想着,她步子越拖越慢,也不知走了多久,才挪到陆府门口,结果瞧见宅子边上有个人贴墙倒立在那里,抬头望着府门前高挂的两盏灯笼发呆。

    “叶大哥?”梅香诧异极了,压根没想到叶昱会在这里。

    叶昱听见她这一声呼唤,身子微震了一下,这才缓缓转过头来道:“是你啊!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梅香应了一声,忍不住奇道:“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?”

    “唔,我今儿出来办件事,路过这里,略站站歇个脚,就要赶回武馆了。”叶昱心不在焉的说着,又道:“你一会进去不必提起看见过我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梅香见他似乎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样子,不禁低下头去,想要迈步继续往前走,绕过正门,从侧门入府。不过走了数步,她再抬头望望那两盏高挂的灯笼,不知怎的,又停下了脚步,回头道:“叶大哥,你有空陪我说会话儿么?”

    其实她与叶昱不太熟。

    叶昱常日总是住在武馆,很少回温家,可是只有面对这样不熟悉的人,她才不会被心里的内疚压得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叶昱很诧异她会想找自己说话,愣了一愣之后,还是点了点头。他心情也不好,也许和人闲聊两句,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。

    片刻后,叶昱不知从哪里买了一坛子酒来,携着梅香在城墙根下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喝酒说话。这里几乎没有行人经过,因此也不用担心别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叶大哥,你说若是有人做了对不起他人的事,但他又有苦衷,该怎么办才好呢?”梅香低头坐在地上,捡了块小石片,在地上刮划着。

    叶昱瞟了她一眼,闷头喝了口酒才道:“不管有没有苦衷,总是对不起他人了,能道歉的话,就道个歉吧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道了歉,别人不肯原谅你呢?”梅香的声音渐低。

    “那就说明他将别人伤得太厉害,自个作的孽,只好自个承受了。”叶昱提起酒坛灌了一口酒,背靠在城墙上,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。

    梅香皱眉沉思着,半天没有在说话。

    叶昱放下酒坛忽道:“打个比方吧,我家乡遭了水患,许多人逃出命来,却没有吃食裹腹,没有衣裳御寒,于是这其中有些人为了活下去,就去抢劫别人,在他们看来,自个也是有苦衷的,可是被他们抢的那些人何其无辜?他们想活下去,别人就不想活下去了吗?”说着,他闷哼了一声道:“那些人若是出现在我面前,我一个也不会绕过的!”

    勾起了伤心事,叶昱愁上添愁,又猛灌了几口酒。

    梅香见他越喝脸色越白,不由担心道:“你少喝一点罢,回头醉了,可怎么回去?”

    “醉了?”叶昱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道:“喝酒不醉,不如去喝水,喝酒啊,就是求个醉字!喝醉了,倒头一睡,放眼就天明,什么烦恼都没有了。”说着,他将酒坛提到梅香面前道:“你要不要喝上一口,我瞧你似乎也有什么烦心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——”梅香原是想同叶昱聊聊,借些勇气回去向温柔认错,可是他说的那些话,又令她更加担心起来,生怕认了错,温柔不肯原谅她,那怎么好?此刻见叶昱说醉酒能忘却烦心事,不禁有些跃跃欲试,迟疑道:“那我喝一口试试吧。”

    酒坛十分沉重,梅香接过的时候险些砸落在地上,叶昱伸手在坛底一托,道声:“小心些,若是砸了,这会上哪买去?”

    梅香凑在酒坛边喝了一大口,咽下后只觉一股辛辣直透脑门,又好似有一道火,从喉头一径烧入胃里,令她十分难受,皱着眉头憋了半天气,待那辛辣之意稍减,才长出一口气道:“好难喝!”

    “这是酒啊!又不是小孩子家喝的糖水,味道当然不会太好,不过喝惯了就觉得好喝了。”叶昱将酒坛取了回来,自个又灌了两口,半天没听见梅香出声,转眼才瞧见她脸色涨得通红,眼神也迷蒙起来,不禁笑道:“不会吧?只喝了一口就醉了?”

    梅香摇摇头,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恍惚的笑,道:“有点晕,身体好像要飘起来。叶大哥,再给我喝两口吧?”

    叶昱此刻也微有醉意了,不过头脑还算清醒,见她这样,知道她已有些醉了,蓦然想起男女有别,哪敢再给她酒喝啊?再喝下去,他都不知该怎么送她回去了,何况要是到时她在温柔面前胡乱说话,说瞧见过自己,岂不更糟糕?于是拒绝道:“咱俩都别喝了,再坐着说会话,我送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叶大哥,我做了对不起姐姐的事。”不知是不是酒后胆壮,梅香低下头,径自将心事说了出来,语带哭音道:“我……我偷拿了铺子里的钱,还撒了谎……你说……姐姐她会原谅我吗?”

    叶昱听她说完整件事,沉默了半响,没有出言安慰她,只站起来将酒坛递给她道:“你再喝一小口,我送你回去吧。这事儿,你最好自个和她说清楚。我想她不至于在乎那几个钱,她在乎的是你怎么对她。”

    第一百四十章  少年情怀

    梅香被叶昱送到陆府门前时,温柔已经找她快找疯了。

    “这么晚,她单身一人,到底会上哪去啊?”温柔在屋子里团团转着,坐立不安。

    “铺子里没人,回来的路上也仔细寻了两遍,都没找见,她该不会是遇见拍花的人了吧?”温妈妈皱着眉道:“若是这样,那……那……”她一时竟说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“娘,你别吓人好不好?”温柔揉揉太阳穴道:“我再出去找找!”

    她说着迈步就走,却被小环拖住劝道:“天这么黑了,你上哪找去?要去,我和温刚一同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留下,我换了男装和温刚一起去。”温柔刚想回房换衣裳,却见丫鬟香兰一路跑进来道:“梅香姑娘回来了——”

    “哎,你到底上哪去了?”温妈妈上前一把拉住跟在香兰身后的梅香,担心的抱怨道:“可把人急坏了!咦,怎么酒味这么重?你喝酒了?”

    梅香低着头,闷声不响,只走到温柔面前,“卟嗵”一声跪下,哭道:“姐姐,我对不起你。”

    在场的除了小环和温柔这两个人知情的人外,所有的人见状都一下子懵了,不晓得梅香唱的这是哪一出。

    “我——”梅香刚想将事情一股脑儿说出来,就被温柔打断道:“你先起来。”说着,她上前将梅香拉起道:“有话,到我房里说。”

    她牵着梅香的手就往廊上走去,出门前顺带丢了个眼色给小环。小环会意,转身拉住想要跟上去的温妈妈道:“大娘,咱们先吃饭吧,都饿了这许久了。”

    温柔将梅香带回房里,随手拴上门,这才转身摸黑点上了灯,看看她那已哭花的脸,叹了口气道:“你要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,不过我还想听听你自个怎么想的,眼下没有人,你说吧。”

    梅香低着头不敢看她,哽咽着将吴天才来找她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。最初一次,是告诉她家里奶奶病重,她本想回去看看,但见温柔那两天忙得抽不出空来,自己肯定是走不开的,又不想拿自个家里的事烦她,就没有说。第二回,吴天才是告诉她奶奶年纪大熬不过去,已经病逝,家里没有了办丧事的钱,问梅香能不能找温柔想法子借点。

    “我本来想找姐姐借点钱,只是那时你和小环姐姐都……都夜宿在沈府……我不晓得你们什么时候才回来,姑父也不能一直陪着等……天气热,家里停不住灵,我不能……看着奶奶死了还遭罪……一时心急,就挪了铺子里的钱用……还哄着姑父说是姐姐平日赏的……”梅香说着只是哭,温柔没有催她,等她哭过了劲儿,又接着道:“我已做错了事,怕你赶我走,越发不敢说出来,只想着隔上些时日……能用自个的工钱补上这挪用的钱……其实小环姐姐最初来问我时,我就该说出来,只是做了错事心里发慌,不知怎的又扯了谎,错也越犯越大……到了如今这地步,后悔已迟,姐姐随便怎样罚我都成,只求你别赶我走……”她哭着,又要跪下。

    梅香这事温柔原不打算声张,想看看她日后行事再决定怎么处置,只是眼下既然说开了,有些事情还是点明了好。

    温柔暗叹一声,伸手拉住了她,取了帕子替她拭了拭泪道:“你的苦处我能理解,但这不代表你做的事是对的,哪怕当时你同我娘……唉,我那个娘是靠不住的,哪怕你同温刚说一声,再挪用铺子里的钱救急,也比私下挪用了强些不是?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梅香低着头只是抹眼泪,心里懊愧难当。

    这孩子毕竟还小,想事不可能太周全,这次的事,偏赶不上时间不凑巧,事发时自己也不在,她想求助也没有机会,温柔便不想太苛责她了,再说现下铺子里也缺不了人手,只道:“这事就这么过去吧,今后也别再提了,你在铺子里挪的钱,回头我从你工钱里扣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不赶我走吗?”梅香蓦然抬头,闪着泪花的眼里,带着抹喜悦。

    “这回不赶你走,不过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,不能再有下一回,要是有下一回,我就不得不赶你走了。”温柔说着抬眼直视梅香道:“我希望今后有事你可以来找我商议,别自个做出错事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保证,绝不会再有下一次!否则,我不得好死……”温柔淡淡一笑,事情说开了,她也觉得轻松许多,只是不放心,又多问了她一句:“家里还缺钱吗?你奶奶葬了没有?”

    问道这,梅香心里悲痛,立即又扑到她身上放声大哭起来,这次连话也说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温柔任由她抱着自己哭了半天,才拍拍她的肩叹道:“这几日倒也苦了你,这么多事情憋在心里说不出来,奶奶去逝也没能瞧上最后一眼。”

    梅香憋了这许久,只有每天晚上能闷在被里悄悄哭上一阵,此刻得了温柔谅解,又听她软言相慰,哪里还停得下来?反倒越哭越厉害了。

    温柔由着她去哭,也不再劝,知道遇上这种伤心事,还是要哭够了,心里才不会有什么郁积。她甚至开了门,自个出去,只留梅香一人在房内哭个尽性。

    过了小半个时辰,温柔敷衍完了温妈妈,打发她去睡了,又亲自下厨煮了一小锅红枣粥,拿到房内,唤梅香来吃。

    梅香尽性哭了半日,这会两只眼睛肿得厉害,正难为情,见温柔进来,连忙低了头遮掩道:“姐姐,我回房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急什么?喝了粥再走。”温柔说着,将粥舀了一碗搁在桌上道:“甜食能让人心情畅快些,快趁热喝!”她等了梅香半夜,自个也还没吃饭,又给自己舀一碗,坐下来陪着一块喝。

    两人心里的疙瘩都已解开,此刻边喝粥边闲话起来。

    温柔打趣她道:“你是不是在外头喝酒壮了胆,才敢回来将事情告诉我?”

    “是——”梅香不好意思的承认了,但随即想起叶昱的嘱咐,连忙又补上一句道:“我一个人喝的,只喝了两口,没有人陪着。”

    真是小孩子,连撒谎都不会!她这么说,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?温柔低头笑着,又喝了几口粥,才忽然问她道:“叶昱没喝醉吧?”

    “他没醉……”梅香此刻饥肠辘辘,喝粥正喝得香甜,话说到一半,才惊觉自己露了口风,连忙丢了勺子,拿手掩住了嘴,睁大眼镜,盯了温柔半响,苦着脸道:“姐姐,你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“在这京都里,你还能认得谁?”温柔拿勺舀着碗里的粥,笑着缓缓道:“我想来想去,觉得只有两个人,能让你放心和他一起喝酒的。吴大叔自然不会拿酒给你这孩子喝,再说就算他拿给你喝了,你也没必要瞒我吧?那么就只剩叶昱啦。”

    梅香尴尬道:“他不让我说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哪遇见他的?”温柔微蹙了眉。

    “就在回来的路上,我看见他站在门口,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样子。”梅香失了言,心里对叶昱感觉很抱歉,但她毕竟年纪很小,说话不懂得藏掩,还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温柔低头苦笑了一下,觉得喝到嘴里的香甜的粥也变得有些难以下咽起来。她穿越前后的两世加起来也算活了二十来年,叶昱心里那点小心思,她多少能感觉到的。从前她也考虑过,是不是能接受叶昱的感情,然后与他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,但是每回想了又想,总觉得实在无法接受。

    别看她眼下的年纪同叶昱差不多大,但事实上,她的心理年纪要比叶昱大上好几岁,与他在一起,就像和温刚在一起一样,她总是拿他们当弟弟看的,一想到要和一个弟弟谈恋爱,她就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,真的很有心理障碍。这一点,她和天下大部分女子一样,免不了俗,觉得恋爱结婚,该找年龄比自己大的男子,这样偶尔撒起娇来,也不会有装嫩的异样感觉。

    吃完粥,温柔将梅香打发回去睡觉,也没喊人,自个想着心事,将筷碗收拾洗净,躺到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,心里还想着叶昱的事,苦于无法坦然开解。她知道叶昱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,不会愿意将脆弱的心事坦露在别人眼前,也不会愿意让人同情怜惜他,大概,尤其是不愿意让她知道吧,要不然,今儿晚上这事,他也不会嘱咐梅香守密了。

    温柔在床上翻了个身,叹了口气。既然他不愿说出来,自己又怎能故意去揭开这层窗户纸?就算揭了,能对他说什么?说咱们两个不合适?还是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你,你还是死了心吧?

    一个太敷衍,一个太伤人!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了,反正在叶昱看来,她此刻已然嫁了人,他们两个是没有可能在一起的。好在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日原本就不长,眼下又不常见面,希望他那少年的青涩情怀,能够被时间消磨的慢慢淡却吧。

    第一百四十一章  雨打竹林

    夜里辗转反侧睡得迟了,次日醒得就晚,温柔苏醒后听见窗外淅沥沥的轻响,再看窗纸上映照的天色暗淡,这才知道原来是下雨了。

    披衣起床,刚打开房门,入眼就见一片明净的葱翠,又有一股凉风卷着湿潮气息扑面而来,令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,紧了紧身上的衣裳。虽是夏季,但这宅子里种的花草数目繁多,屋子四周又全是竹林,因此下了雨,清晨还是很凉的。

    采芹侯在廊上喂八哥,瞧见她起来,连忙打了脸水来。温柔原来不习惯人服侍,她知道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的道理,要是在这里过惯了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的米虫日子,那今后离开了怎么办?可是到了眼下这地步,却不得不将就了,只因前两日,她什么事都自个动手,这些丫鬟仆僮反倒惶恐,以为嫌他们笨手笨脚,服侍不好。

    背地里采芹偷着哭鼻子,向香兰倾诉说:“怕是过段时日,我就要被转卖出去了,可是家里父母早已亡故,我一向跟着舅舅过活,偏生舅舅家的孩子也多,又穷,舅母嫌我白吃了他们家的饭,成天变着法儿在舅舅耳旁唠叨,说要将我卖了。我心里害怕,做事更勤快,但舅舅经不住唠叨,还想着送家里的两个弟弟上学念书,终是将我卖了。如今能被这样的人家买来,也算是一场造化,若是再被转卖出去,就不见得有这样好的运气了,也不知是要被送进勾栏里头,还是遇上个刻薄的主家,总归是要丢了这条命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何尝不是呢?”香兰也叹气道:“我还不如你呢,虽有个爹在,可是他成日里只知赌输了喝,喝醉了打骂人撒气,家里东西都变卖干净了,回头他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卖了换钱去赌去喝。有时我想想,卖了也好,眼不见为净,好歹我也能过上两天安生日子,但如今这情形,只怕在这里也待不长久了。”

    两人说着就淌眼抹泪,相互安慰。温柔那天隐在竹林子里听见这段话,情绪复杂得很,又怕被她们发现,就悄悄走开了。后来她私下里想想,觉得做人还是变通点好,只要不是太违背原则的事,将就一下也没什么关系,反正她又不会打骂虐待这些丫鬟,既然她们要做事才觉得安心,那就让她们去做吧,横竖也不过是打扫庭院,梳头洗衣,都是些轻省的家务活。

    采芹这两天见温柔肯让她们动手服侍了,忐忑的情绪也减缓了许多,脸上有了笑模样,此刻在在帮她梳头,将一根银簪子插到她鬓发上的时候,低声笑道:“夫人打扮的也太素淡了,都没几件像样的首饰,衣裳也不是什么好料子,若是不知道的,都瞧不出您的身份来。”

    温柔闻言微微一笑,也不答话。她自觉衣裳这种东西,穿着舒服就好,若是让她拿上好的料子来做衣裳,恐怕她才不会小心翼翼,坐立不安呢!首饰也一样,多了怕贼偷,插个满头又嫌重,不如简单点好。

    梳洗完采芹捧了水出去,又拿掸子进来打扫屋子,温柔便出了房,沿着游廊,预备到厨下去给自个弄点吃的。刚走出没多远,恰见小环着一身豆青的衣裙,手执一把油纸伞从她住的临水轩里出来,衬着如烟如雾的细雨和远处的水色树影,倒好像国画里的仕女图,有种浓浓的唐诗宋词里的古韵,不禁停下脚步,站着看住了。

    小环提着裙子一抬眼,瞧见温柔,连忙走过来,抱怨着笑道:“好恼人的天气,走不上两步就沾了一身泥水。”

    “今儿就别出门了,街上人来车往的,等你回来,恐怕就变成泥人了!”温柔也笑,古代就是这点不方便,毕竟道路不全是青石板铺就的,下雨天到处湿淋淋的,有时泥水都能漫到青石路上,再有辆马车飞驰而过的话,一溅就是一身的泥。

    “好罢,横竖今儿也没什么事,若是一会雨停了,我再去。”小环走到廊上,收了伞,扑了扑身上沾的细雨,笑道:“不过下了雨,天气凉爽多了,不像前两日那样热。”两人说这话,一路往厨房走去。

    温柔前两日兴起,拿糯米做了些甜酒酿,原本今儿早上想搓点小圆子,做个桂花酒酿圆子来解馋的,谁知进了厨下,却看见有新买的极新鲜的黄鱼,不由改了主意,找出鲜笋和雪里蕻,剖了黄鱼,做起雪菜笋片黄鱼面来。

    黄鱼本是极鲜之物,又加了笋片,汤味更是鲜美到极点,再加入面和切碎煸炒过的雪里蕻,还未煮好,一股鲜香味就直引人馋唾。

    小环这一向都是去铺子里顺便吃早饭的,此刻正饿着肚子,忍到面熟,先动手舀了一碗,雪白的面条衬着鲜嫩的黄鱼肉和笋片,她端着碗急急先喝了一口汤,鲜是鲜到了极点,烫也是烫到极点,她含着那口汤,咽也不是,吐也不是,直皱眉头。

    温柔见状忍不住笑,递了盏凉水给她,自个也动手舀了一碗面,转眼见孙嫂和汤嫂在旁边直着眼看,又笑道:“将其他人都叫来一块吃吧,我煮了很多,一会面糊了,味道就差了。”

    孙嫂和汤嫂巴不得一声,一个动手烫碗舀面,另一个已经飞奔出去唤人了。温柔觉得厨下油烟味太重,便与小环两人端着碗儿,走到游廊下,并肩坐在台阶上吃。反正她随意惯了,不讲究什么坐得正,行得端,府里的下人原先见了她行事不合身份还暗自咋舌纳闷,但几天相处下来,也没露出什么局促的小家子气,于是便将她这种行为归结为风度闲适,自有一段天然风韵,很快就见怪不怪了。

    温柔压根不知道别人这样想她,不然恐怕要想,自己在现代时,成天将脚翘在茶几上,窝在沙发里吃零食看电视,或是早上赖床,缩在床上团着被子扮乌龟的样子被他们瞧见的话,不知他们会不会惊骇到死。

    “姐姐,咱们这样子坐在台阶上,别人会不会觉得我们很粗俗哦?”小环将口里的黄鱼咽下后,忍不住道:“要不要装一下大家闺秀,端着碗去桌上吃?”

    “粗俗就粗俗吧。”温柔埋头吃面,百忙之中抽空答道:“好歹我要在这住上小半年,你让我头发纹丝不乱,衣裳上面没有皱痕,天天端坐在椅子上露出那种蒙那……呃,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,我会闷死的。”

    其实到了古代之后,她已经尽量端着架子,不让自己做出太不合常理,太惹人注目的事了,只是在外头奔波时如此还罢,在自个住的地方也要这样,难免太累了,因此才松懈了几分。

    小环忍不住笑,但又疑惑道:“小半年?你只在这里住小半年吗?”

    温柔说漏了嘴,“啊”了一声,正在想怎么将这话题扯过去,又见小环露出暧昧兮兮的笑道:“哦,我知道了,是姐夫到时要接你回去他家住吧?”

    “呃,差不多吧。”温柔低下头,将脸埋在碗中腾出的氤氲热气里。

    “那咱们以后就不能常见面了吧?”小环说着又忧郁起来,同情的看着她道:“听说做官人家的规矩都很大,当媳妇的每日大清早就要起来,还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,连歇个午觉起来,头发也不能乱,否则就要被骂哦。你,受得了吗?”

    “到时再说吧,你不快点,面就要凉了。”温柔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讨论下去了,婆婆?她还不知道有没有婆婆呢!

    两人坐着吃完了面,又捧着空碗坐在那里看细雨敲打在竹叶上头,那轻微的淅沥沥的声音好似天籁,能将人浮躁的心绪洗得清灵,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,似乎怕搅了这一份宁静。不过,远处忽然走来两个撑伞的身影,那两袭水蓝淡青的长衫仿佛替这灰暗的天色映出一份亮彩来。

    温柔微眯起眼,盯着那两人瞧了半响,问小环道:“刚儿今日没去上学么?他身边那个男人是谁?”

    第一百四十二章  被迫学琴

    小环抬眼仔细瞧了瞧温刚和那个陌生男人,皱眉道:“我不晓得,现下住的地方大了,不像从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每日温刚什么时候去上学的,我都不太清楚。至于他旁边那个男人——”她想了想道:“昨儿听大娘说要找个琴师,他该不会就是那个琴师吧?”

    “她动作还真快。”温柔这时也瞧见那陌生男人的背后背了一张琴,不觉无奈的拿筷子在空碗里拨弄了两下。

    小环见那人一身淡青的长衫都洗得有些发白了,明显是家里不太宽裕,便笑道:“大概是给的束修丰厚吧,想要寻个琴师就容易些。”

    温柔闻言张大了嘴,想了想,忍不住笑道:“你说,我娘要是知道这请琴师的钱,得我自个掏腰包,她会不会心疼得三天吃不下饭去?”

    小环苦笑了一下道:“这个很难说,有这个可能……”

    她们两人说着话,却见远处的人影越走越近,那琴师甚至回过脸来,往她们这边瞧了一眼,温柔这才想起,她眼下身份不同,已经被贴上了陆策私有物品的标签,照理,是不可能让外头的男人瞧见的,别说是外头男人了,就连府里那些男性家丁,都要避着嫌儿,于是站起身向小环道:“咱们走吧,坐在这里怪凉的。”

    长日漫漫,无甚消遣。

    离了廊下台阶,温柔与小环回房下了几盘五子棋,就觉得没趣之极了,可是若不做些什么,傻坐在那里更是无聊,温柔端着杯子喝了口茶,瞧见小环腰间系的香囊,便动了心思道:“不如,你教我做女红吧?”

    “做女红?”小环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,“上回你让我教你,结果做了不到半日,手指都快扎成了马蜂窝了,你不是当场弃了针线,发誓说这辈子再不学女红了吗?”

    “此一时彼一时啊——”温柔长叹一声道:“你总不能看我被闷死吧?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小环迟疑着笑道:“我觉得你学不会绣花的,让你绣花,不如让你去切菜……”

    这小妮子!都学会调侃她了!温柔还待再说,却见温妈妈带着香兰走了进来,向她笑道:“琴师傅来了,方才刚儿与他对谈了几句,很是佩服他的雅识,就预备请他了,每日申时过后,刚儿下了学,他来教上一个时辰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温柔应了一声,表示自己知道啦。

    “申时?那要留他吃饭吗?”小环好奇道:“束修给多少呀?”

    “束修每月一两五钱银子。”温妈妈笑道:“我觉得这个价钱还算公道,毕竟是学琴技这样高深的玩意儿。至于饭嘛,还是留吧,不过不方便一块儿吃,到时让刚儿陪他另吃吧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温柔又哦了一声,与小环对望一眼。一两五钱银子哎,温刚去念书,每月五钱银子的束修就够了,最多年节下再送点东西给教书的先生,不过钱不是大事,只要温刚愿意学,她眼下赚的钱还足够支付这笔开销。

    温妈妈坐着又说了一会闲话,温柔趁着香兰去倒茶的功夫,进里屋开了箱子,拿了五两银子给她道:“这些钱足够三个月的束修,你按时月付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当真的不去学么?横竖是教,要花这么些钱,多一个人学,岂不便宜?”温妈妈接了银子收起,不忘了省钱占便宜之事。

    温柔原本想一口拒绝,不过想到温妈妈的脾气,不觉又笑了,道:“陆策刚出门没两天,我就请个男人在家里教琴,似乎不太合宜吧?”

    她这么一说,温妈妈当即一拍腿懊恼道:“是我老糊涂了,你若是要学,还是等姑爷回来问过了再说。但——”她很不甘心的将目光又转向了小环道:“环儿,不如你跟着一块学?多学点本事,将来也好嫁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——”小环苦着脸,求助似的看了温柔一眼,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,就被温妈妈牵起手道:“走吧走吧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眼下那裴景轩正在给刚儿讲乐理,去迟了回头你可就听不懂了。”

    温柔眼睁睁看着温妈妈像一阵狂风般将小环给摄走了,直到人去屋空,才回过神来,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好几日,小环每天望向她的眼神里,都带着无限悲苦,已经不止一次向她抱怨过了,说那些琴谱在她看来就像天书,弹琴的手法她也无论如何都记不住,弹出来的声音就像在弹棉花,每每引得温刚抱头鼠窜,真的很丢脸。可是,逼迫她学琴的已经不止温妈妈一个人,连丫鬟采芹和香兰,每日都要央求着她去,目的仅仅是为了跟着去旁听上一会,小环不惯拒绝人,也不忍心让她们失望,只好日复一日,将就着学下去。

    采芹和香兰真的如此想学琴吗?温柔观察了她们数日之后,得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,她觉得这两个丫鬟,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!不过那天隔得远,她也没瞧清那名叫裴景轩的琴师到底长什么样儿,怎能引得这两个如此芳心萌动?好在昨日陆策那个贴身的小厮云淡,又给她送了三名家丁和两名丫鬟过来使唤,否则温妈妈就在要她耳边唠叨死了,说想找个小丫鬟帮着穿根线都摸不着一个人。

    这天一大早,温柔正在书房里翻陆策的藏书,忽然门外有一阵脚步声传来,紧接着有人敲了两下门,探了半个头进来,问道:“姐姐,你在里面吗?”

    “在啊!”温柔听见来的是温刚,便从一个书架后面转了出来,向他招招手笑道:“你来的正巧,帮我把最上面那本《太和纪胜》拿下来。”太高,她踮着脚也够不着。

    温刚依言进来,踮脚将书取了下来,递给她后,就低着头站在那里,一言不发了。

    温柔将书拿在手里翻了两页,忽然觉得静寂得有点不正常,便将目光从书页挪到了温刚脸上,打量了他一会道:“你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“我——”温刚迟疑了一会,咬咬唇道:“你可不可以让小环别再去学琴了?”

    咦?!温柔讶异了,她正屈着指头算,小环还能忍耐多久才来向她求救呢,没想到温刚倒先来了,不禁促狭的笑道:“为什么?”大概他是不忍心瞧着小环受折磨吧?

    “她……她弹琴太难听了。”温刚头一低,憋出话道:“我快被那声音逼疯了。”

    这个答案,与她想的实在相差太远。温柔微蹙起眉,望了他半响,心里思怵着,最近这两个孩子没闹什么别扭吧?平素连一块糕饼,都要假意说自个不喜欢,让给对方吃的,怎么温刚会突然说出这种伤人的话呢?

    “姐姐——”见温柔不说话,温刚头压得更低了,忍不住催促了她一声。

    “她弹不好,你多教教她不就好了?谁又是生来就会弹琴的?”温柔回神笑道:“若是让我去弹,恐怕还不如她呢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——”温刚似乎还想说点什么。

    “可是什么呀?”温柔将手里的书合上,认真望着他。

    “算了,姐姐你看书吧,我走了。”温刚放弃了,转身出门时又回头嘱咐了一句道:“别把我找你说的事告诉小环啊!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温柔点了点头应了,望着他出去的身影发愣,只因想起这声嘱咐,就同那天叶昱在府门口站了半天,却嘱咐梅香不要说一样。

    究竟,温刚是怎么回事呢?

    温柔立在那里想了半日,忽然喊人道:“裁云——”

    “夫人,唤我什么事?”守在门外头的新来的小丫鬟笑吟吟的跑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陪我去园子里走一走吧。”温柔说着,将手里的书搁在了桌上,迈步往外走去。

    正文第一百四十三章 暗中窥探

    温柔带着裁云往园内走去,穿过竹林后径自到了池边的凉亭,不过她没有往凉亭上去,而是走到凉亭边上的一块假山石后,这才停下了脚步道:“在这歇一会吧。”

    裁云看见温柔背靠着假山石坐了下来,不禁皱眉道:“夫人,这石头上凉,咱们还是去凉亭上歇脚吧?”

    “不用,这里离水近,再说凉亭上风也太大。”温柔随手从地上折了一支小草,在手里掐玩着。其实她压根不是想来散心的,而是知道最近温刚和小环总在这凉亭上学琴,因此赶来偷听壁角,瞧瞧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,不过也幸好这里有座假山石可以遮挡,她才能藏住行迹。  小丫环裁云没再说什么,很耐心的陪着坐下来,看地上的蚂蚁爬来爬去,还寻了根树枝堵截它们的去路。温柔看了暗暗好笑,却也有些愣神,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总是爱蹲在地上看蚂蚁搬食,只是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,早已经远去了。

    等得一会,时近申时,笑道:“是温少爷和小环姑娘来了,咱们出去听他们弹琴吧。”说着,她就要站起来。

    温柔连忙拉住她道:“悄声,别让他们知道我们躲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为啥?”裁云年纪还小,只得十一岁,性格很是直爽,此刻眨着眼好奇的问道。

    望着那纯洁清澈的眼神,温柔还真不好拿男女授受不亲这种借口来回答,想了想轻声道:“我在同小环姑娘打赌呢,要是被她找见,我今儿晚上就得被罚做宵夜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裁云点头,悄声道:“我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很窘的感觉啊,如此哄骗一个小丫环,看来她还真有当狼外婆的潜质。不过温柔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凉亭上那五个人吸引住了,她从缝隙里偷看到小环坐在温刚边上,香兰和采芹两名丫环很殷勤的在倒茶摆糕点,而正中坐的那个人,瞧上去二十四五岁的年纪,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竹布长衫,想来就是那个叫裴景轩的琴师吧?长得还算比较清秀,当然容貌是绝对比不上陆策和沈梦安的,但他整个人从内至外透出一股温润的气质,令人看着感觉心里很平和。

    这就有点意思了,难怪香兰和采芹两个丫环,最近都有点芳心萌动了,毕竟以她们的丫环身分,想要嫁个家贫的书生,还是有可能的。想到这里,温柔忍不住暗自叹气,那她和陆策究竟是怎么回事啊?分明,也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嘛,偏被那皇帝老儿一句话,就定了终身,也不管别人心里愿意不愿意!

    她在假山石后头想着纠结的心事,那边凉亭一就开始讲琴了,一堆的指法的运用呀,曲子的意境呀,听得裁云这小丫环昏昏欲睡,最后还是转过身去玩她的蚂蚁了,其实别说她了,就连温柔回过神后也听得如坠云雾之中,心里更是同情小环,居然能忍受这么多日,不过总的说起来,这个琴师的声音还是蛮好听的,很悦耳的声音,像他的人一样温润平和,只是听久了,实在有点催眠的效果。

    就在温柔差点忍不住也想转身去看裁云玩蚂蚁时,那裴景轩倒终于讲完了,拿了两本翻抄好的琴谱给小环和温刚,让他们试弹一下,他自己则站起身,端着杯子喝茶,眺望远处的园景。

    温刚先起手弹,叮叮咚咚的琴音虽听起来有些生涩,但作为初学者来说,已算难能可贵了,温柔这几日总瞧见他住的小楼灯光亮到几近天明,还能听见隐约的琴音,想来每天夜里他都在苦练呢!那裴景轩听他弹,也在不住点头,不过最后还是点评了六个字道:“意境略有不足。”

    轮到小环时,温柔明显瞧见她脸上有为难之色,但终于还是伸手弹了,琴音没有温刚说的那样可怕,只是乱糟糟也听不出什么名堂来,小环弹着弹着,偷眼瞟见裴景轩的眉头有些微蹙,立刻又弹错一个音,满面沮丧。

    有意思!温柔关注的则是温刚的脸色,看见小环偷眼瞟裴景轩时,温刚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,然后裴景轩站到小环手后,虚扶着她的手,讲解了几个抚琴的正确手法后,温刚的脸色简直都有点黑了。

    原来,这小子是吃醋了啊!难怪急巴巴的跑来求她,让小环别再继续学琴了,还找了个烂到极点的借口!想必是不好意思表明自己对小环的好感,只好说讨厌听她的琴声。这一点,倒有点像现代学校的男生,总是爱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一样。

    温柔在假山石后忍不住抿着嘴笑了,其实,她总觉得小环和温刚之间,似乎有发展暧昧感情的可能性,何况两人的身份也相配,又是长期在一起相处过的,说是青梅竹马,也不夸张。只是,她心里还颇有点顾忌,毕竟小环被破了身子,这在古代人看来,是极为严重的事情,温刚虽受了她一段时间的熏陶,想法较同类的孩子开朗一些,但她也没把握猜测他要是知道了那件事后,会有怎么的反应。

    如果他很在乎小环失贞的事情,并因此而嫌弃小环,那就可以想见小环到时会受到多大的伤害了。但要是将这件事瞒着他,似乎也不太厚道,毕竟他是有知情权的,应该自己选择接受或不接受。

    这事,难办啊!温柔一时又踌躇叹息起来,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。不过她想了一阵,又自嘲的笑了,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。这世上的事,多半都是尽人事而听天命,顺其自然发展就好了,担心也没有用啊!至于到时要不要将失贞的事告诉温刚,就由小环自个决定好了,毕竟她的人生,要由她自己去掌握和安排,旁人也许可以给她一些建议,却不能替她作出选择。

    窥探到了一点八卦,温柔原想回去了,不过凉亭上的琴课还未上完,她却不能立刻站起来大咧咧的走掉,只她继续坐在那里旁观,见裴景轩一对小环说话,或是小环一望裴景轩,温刚的脸就阴沉下来,但小环若是偶尔望他一眼,他又扭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,一副赌气的模样,真是有够孩子气。

    看着看着,温柔忽然又担忧起来,她对比了一下裴景轩与温刚,觉得两人半斤对八两,容貌都属于中上等的,但裴景轩明显比较稳重温和,而且浑身散发出的书香气息要比温刚这种毛头小子浓得多,正是女人容易倾心的对象,看香兰和采芹两个丫环的目光总在他身上打转就晓得了,这万一小环要是喜欢上了裴景轩可怎么办啊?

    这这这,这个问题可让人头痛!感情的事,最难过的就是一头热,尤其是那种明知无望,还要如飞蛾扑火般投入进去的初恋,就仿佛叶昱,令她觉得无奈又叹息,可以想见若是小环喜欢上裴景轩,他会消沉到何种地步。再说就算小环喜欢裴景轩,那裴景轩能接受小环的感情和她的过去吗?若是不能,这种纠葛的感情就是一种悲剧了!实在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。

    温柔想着,眉头又深拧了起来,正在犹豫着改天要不要找小环探探口风,就听见身旁的裁云忽然打了个喷嚏,然后凉亭上的人都一惊,转头往假山石这边望来,温刚还出声道:“谁在那里?”

    为啥偷-窥的人通常会在紧要关头被人发现呢?温柔无语问苍天!最后盯着那个还在揉鼻子,一脸歉意望着她的裁云,比着无声的口形道:“你-自-己-惹-的-祸-你-自-己-去-解-决-”

    “好-吧-”裁云也比着口形回了她两个字,然后无奈的站起身来,从假山后头转了出来,委屈道:“温少爷,是我在山石后头看蚂蚁,没打扰你们练琴吧?我……我这就走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,这小丫环怕他们跑到假山石后头来查看,还当真跑了起来,一溜烟就没了影。温柔只她独自一个,继续坐在那里发愣想心事。

    正文第一百四十四章 白玉簪子

    好容易候到凉亭上的琴课上完,温柔已经在假山石后头坐到十分不耐烦了!眼见着温刚随着裴景轩站起身来,准备陪着他去吃饭了,这才松了一口气,心里巴不得他们赶紧走,这样她就可以脱身回房了。

    谁知事与愿违,这时她偏瞟见不远处,陆策独自一个往这边来了,顿时愣得一愣,情绪复杂的想着,他怎么回来了?

    陆策原是事情办完,赶着回来的,进门后没瞧见温柔,就随口问了一句,小丫环裁云便回说她在园子里看景。他恰好闲着无事,这几天在外处理事情又疲倦的很了,就顺脚也往园子里来,想找个清幽的地方散散心。

    走到半路上,他听见凉亭这边有琴声,想着这里的水景不错,就折转了过来,不想大老远看见温刚等人的同时,也瞥见了假山石后头的温柔,不觉微微眯起了眼。

    温柔的眼神与陆策对上的时候,就知道他已然瞧见自己了,虽不至于慌乱,但多少觉得有点不自在,毕竟她此刻做的事情,实在不太光明正大,何况有裴景轩这个陌生人在场,她自个琢磨着,这场面被人瞧见的话,怎么都容易惹人歧想,不觉低下头去,有种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尴尬。

    陆策见她低头,便别开了目光,当下只当没看见她,不动声色的走到凉亭上,与温刚等人闲话了两句。见有陌生人,不禁问道:“这位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姐夫,这是新聘的琴师裴先生,教我和小环弹琴的。”温刚见他回来,除了有些意外之外,倒还挺欢喜,甚至想拉他一块去吃饭。

    “你们去吧,我一路回来受了点暑气,不太想吃,先在这里坐着略散散。”陆策说着,又与他们闲话了两句,瞧着他们离去,这才打发香兰和采芹再去泡壶好茶,拿些果子和点心来。

    等到丫环们走远,他在桌上拈了块糕点,一边捏碎了洒到池里去喂游鱼,一边扬声道:“没人了,出来吧。”

    温柔尴尬的从假山后头出来,走到凉亭上问道: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
    “事情办完便回来了。”陆策将捏碎的糕点都撒入了池里,也不问她为什么要躲在假山后头,只是转身在石凳上坐了下来,拨弄了两下桌上的茶杯。

    温柔跟着坐了下来,原本想解释自己方才那奇怪的行径,但转念一想又没有必要,一来陆策早说过不会干涉她的私事,二来看他此刻淡漠的样子,似乎压根就没在意,不过两人这样干坐着不说话,气氛沉默得有点古怪,她便开口问道:“晚上想吃什么?听你方才说受了点暑气。要不一会我做点凉面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陆策点点头,从袖子里取出一支雕成莲状的白玉簪,拿在手里默默把玩着。

    温柔瞥了一眼,见那白玉簪雕工精细,玉质莹洁,便知道价钱一定也不菲,不过这明显是一只女人用的簪子,却被他揣在身上,应该是他的意中人送给他的吧?

    这样一想,心情就有些微涩,但她随即又释然了,就像陆策不过问她的私事一样,她也没立场和身份去追问他的私事,何况她心里对陆策有好感是她自己的事,与陆策无关,就算陆策不在乎多养她一个,她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好感就认命接受妾室的身份,两人迟早还是要说再见的,因此她坦然笑道:“这簪子挺漂亮的。”

    “唔,玉质还不错。”陆策说着,将那白玉簪递给她道:“给你吧。”

    “给我?”事情与想像的不同,难道这不是他意中人送的吗?这下温柔讶异了,但她没有接那簪子,只是微蹙眉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说这簪子漂亮吗?”陆策的语气淡淡的,就好像随手给路边的小孩一文铜钱,让他去买糖吃一样。

    “我说簪子漂亮你就送啊?”温柔有点黑线道:“那我要说你腰间悬的玉佩挺漂亮的,你给不给?”

    陆策将白玉簪搁在石桌上,没有说话,只是瞧着她的时候,面上神情颇为古怪。

    难道这玉佩还有什么讲究?见陆策难得有情绪溢于言表,温柔倒起了玩笑的心思,不说不要玉佩,只指了指天猜道:“他赏的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你家传的吧?”

    “我祖父给的。”陆策提起他祖父,微微一笑,接着又道:“我祖母给我祖父的。”

    很复杂!温柔点点头,还没回过味来。

    “定情信物。”陆策又道。

    呃,这下温柔有点窘了,连忙摆手道:“我方才是开玩笑的,可没当真想要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陆策说着,抬眼望向远处,又沉默了起来。

    恰在这时,香兰和采芹捧了新泡的茶和果点回来了,看见温柔也在,略有些讶异,香兰笑道:“夫人原来在这里,小环姑娘还在到处寻你呢!”

    “咦,好漂亮的簪子!”采芹摆放果点的时候,瞧见桌上那根白玉簪,不由多看了两眼。

    “是爷送夫人的吧?”香兰一面斟茶,一面笑着打趣道:“夫人可真有福气,爷出门一趟,也不忘了替您捎点东西回来。”

    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,温柔尴尬的笑了笑,低头喝茶来掩饰自己的窘态。

    “我替夫人簪上吧。”采芹说着已拿起白玉簪换下了温柔鬓发间插的那根银簪,退开两步端详了一下,笑赞道:“爷的眼光真好,这簪子样式简洁又大方,正配夫人。”

    温柔听见这句话,差点被茶呛到了,脸上不由自主就烫热了一下。怎么回味,都觉得这句话多少有点夸大的意味,将陆策和她都赞到了。果然这年月,连丫环都不是那么好当的,要嘴甜,才容易讨得主人欢心。

    这边采芹方说完,那边香兰又接口道:“夫人气质好,用什么簪子都不显得俗气。”

    窘死了!温柔实在不习惯听这种赤裸裸的夸赞,其实要说她气质好,那是因为容貌普通没啥可夸赞的地方,只她拿气质这种虚无缥缈的词来应个景。这两人要是再一搭一唱夸下去,没准天仙都没她出色了!

    她偷眼瞟陆策,见他唇角微扬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,怕是听了这两个丫环那夸大其词的话,心里觉得好笑吧!于是连忙站起身讪讪道:“你再歇一会,我做凉面去,回头让采芹来唤你。”

    凉面的种类很多,可是缺了调味料,日式或是川式的凉面就做不出来了。温柔到了厨下,想了想,便让人拿冰镇下一盆凉水,又吩咐叫个家丁,拿架梯子,攀到外头的槐树上去采嫩槐叶,随后她将那些嫩槐叶洗净,挤出汁子来,与面粉掺在一块揉匀,做起面条来。

    熟鸡肉净手扯丝,园子里采来的新鲜薄荷叶、黄瓜和香葱也切丝,煮熟的卤蛋一剖两半,再拿芝麻酱和别的调味料一起制成酱汁,温柔便开始动手煮面。面熟,在凉水里一过,捞起沥尽水份,放入碗中,随后在面上浇上酱汁,码上切好的黄瓜丝和少量薄荷丝,接着将鸡丝洒在上面,香葱丝装点,最后将剖开的卤蛋斜摆在碗边,一碗她自创的变种鸡丝凉面就做好了。

    她自己侧头端详一下,觉得样子挺好看的,掺了槐叶汁做出来的面条,颜色青碧,有清香,衬着雪白的鸡丝和嫩黄的卤蛋黄,瞧上去挺清眼的,这才点点头,一边继续将煮熟的面条过凉水装碗,一边让人去唤陆策和小环等人来吃饭。

    正文第一百四十五章 丰收喜讯

    陆策出门好几日,为了掩人耳目,这天夜里不得不在温柔的房里歇宿,不过两人总算不用同床共枕了,温柔睡在床上,陆策睡在软塌上,中间隔了一道屏风,彼此都不尴尬。

    只是房里多了个男人,温柔此刻抱着薄被,仰面躺在那里,一时半会却也睡不着。只听得一阵悉碎声响,似乎是陆策翻了个身,她忍不住也跟着翻身侧躺了,睁眼望着窗缝里泄进来的月光,在地上洒下一片的白。

    “这两天我祖父可能会来看我。”静寂中,陆策忽然开了口。

    难道要见他家的人了?温柔想想就觉得挺窘的,也不知道做官的人家有什么讲究,她没准应付不来呢!

    “你不用紧张,到时随意就好,他知道我们的事。”陆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,淡淡接了一句。

    啊!他知道!那就是知道她这个妾的身份是假的了?温柔脱口道:“他没怪你胡闹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陆策答话的时候,心里一动,只因陆老爷子当初听见他说起这件事,只似笑非笑的问了他一句,“你不会假戏真做吧?”

    “那你祖母不来么?”温柔的心思又转到傍晚他们谈起过的那块玉佩上去了,不知怎的,她竟觉得陆策的祖父和祖母,感情一定很好。

    陆策闻言沉默了,一时没有出声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我问错话了?”温柔忐忑道。

    “她过世许久了。”

    温柔听见陆策说出这句话,连忙抱歉道: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“生老病死,人之常情。”陆策淡淡叹了一声,沉默了一会又提醒她道:“在我祖父面前,你千万不要提我祖母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温柔记下后,赶紧将话题转开道:“那他来时我做两个菜吧,只是不知道他爱吃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肉。”陆策言简意赅。

    “只爱吃肉?”温柔再问道:“什么肉都吃?”

    “嗯,无肉不欢。”陆策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道:“不过他最爱猪牛羊肉,你不用费心弄什么山珍野味和鱼类,他嫌那个吃起来麻烦,尤其是雀鸟类的,他说全是骨装头,还不够塞牙缝。”

    温柔无语了半晌,这才迟疑道:“他年纪挺大了吧?吃那么多肉,不怕吃出病来吗?”不是她想诅咒那老爷子,而是年纪大的人,吃太多肉食真的不好啊!

    “七十多岁的人了,牙倒没掉几个,还总是骂我爹,说我爹天天让他吃素,吃得嘴里淡出鸟来。”陆策提到他祖父,似乎话就多起来。而且话里还带着一抹掩不住的温情,“我离家之后,他便三天两头跑出来寻我见面,一来是为了看我,二来恐怕是想打打牙祭,要不怎么每回都约我在酒楼里会面,还点上一桌子的肉菜,让他少吃点都不肯。”

    听起来,这陆家的老爷子似乎是挺有趣的一个人,温柔咬着唇暗想,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儿,也不知道陆策是长得像他祖父呢,还是像他祖母。

    两人继继续续又闲话了一会,陆策说了不少关于他祖父的事,这似乎是他们两人认识以来,说话最多的一次,只是温柔听着听着,竟然睡着了!次日醒来,她觉得有点窘又有点懊恼,听别人说话听得睡着,好像也太不尊重人了些,最后偷瞧了几回陆策的脸色,见他并没有异常,这才觉得放心了。

    傍晚时分吃过了饭,陆策去书房看书了,温柔沐浴过后坐在游廊底下逗八哥玩,小丫环裁云忽然进来说有个名叫吴天才的车夫,在门外求见。

    温柔忙让人请了进来,自己又带了两个丫环和梅香、小环去厅上相见。原本她与吴天才是旧识,不用避讳,但眼下顶着个妾室的身份,总不能教人说陆家的闲话吧,只得累赘一些,见外人的时候多带两人。

    吴天才这回是替梅有德传话儿来的,还运了满满一车的番椒和六月柿,说是地里还有许多,不知温柔的意思,没敢全收了,若是要,这两天就得赶紧摘下来。

    “裁云,快叫几个人将车上的东西搬进来。”温柔听了他的话,真是欢喜异常,她想这两样东西想得太久了,此刻一听说有了,立刻从椅子里站了起来,差点想要自己跑出去搬,幸好克制住了,却又忍不住的嘱咐丫环道:“搬的时候小心点啊!那六月柿经不得摔!”

    “吴大叔,你快喝茶。”小环见吴天才坐在椅子里打量着厅里的环境,模样十分局促,似乎连手足都不知该如何放了,便连忙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。

    “唔,你这一路过来,肯定是饿坏了。”温柔连忙又让人去做饭,回头又叫吴天才不用客气,自个拿攒盒里的果点吃,笑道:“这些点心都是梅香亲手做的,你先吃些垫垫饥,走的时候再多带些,给梅家送去。”

    吴天才推脱不过,将手在衣上抹了抹,这才小心翼翼的在攒盒里取了一块椰蓉酥,尝后赞不绝口,笑道:“梅香有出息了,竟然能做出这等美味的糕点!”

    梅香听见他夸,略有些害羞的低了头道:“都是姐姐教的。”随即又问家里的人可都好,小弟小妹有没有闯祸惹事。

    吴天才一一答了,又寒暄了一阵,他见温柔等人待他还是原样,便渐渐放松了下来,不像初来时那样局促,及至听见温柔问他地里到底能收多少六月柿和番椒,这才一拍大腿惊叹道:“这番椒和六月柿长得可多,我那妻弟说,头一回种,不知道个啥,糟蹋了不少,但一亩地里也能种出个二千斤,若是来年再种,他有成算一亩地里种出三千来斤!”

    “这么多……”温柔自个都讶异了,她从小生在城市里,对种地的事情完全没有概念,一听亩产以千字论,那五亩地算下来就有一万斤?!她顿时无语了。这么多,怎么可能吃得完呢?番椒还好说,可以晒干了吃,这六月柿可放不久,要烂的。

    她在这头正犯踌躇,吴天才在那头又迟疑道:“不过有件事儿,我那妻弟让我问姑娘一声。”

    他叫惯了姑娘,一时就忘了要改口,温柔也没留意到这些,只问: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姑娘让种的这两种东西都是稀罕物儿,庄里人从没见过,有德最初种时,人家还没留意,等到结出果来,全庄的人都赶着来瞧。有德骗他们说这些东西有毒,也没人信,还有些娃儿瞅着大人不备,就偷摘了尝。”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温柔听到这里,就有点黑线,说实话,她没那么小气,东西被人偷尝了出不是什么大事,可问题是番椒的味道,那些孩子能受得了吗?果然听见吴天才又接着道:“那六月柿倒罢了,只是那番椒,似乎味儿有点古怪,有些娃儿偷吃了以后,说嘴里生痛,汁液抹到眼里,眼睛也痛,满地打着滚儿的哭,惹得不少大人带着娃儿们上梅家去闹事,说梅家缺德,种这种有毒的玩意来祸害人,连他家仅有的几件家什都砸坏了不少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也太不讲理了吧,是他们自个要偷尝的,怎能怨人呢?”小环在旁忍不住插话。

    梅家穷到什么地步,温柔是亲眼见过的,这会听吴天才这么一说,不禁有些怨怪自己连累了梅家,也不知当初梅香的奶奶去世,与这事有没有关系,连忙问了一句,看见吴天才摇头,才放下了心,只是提起了梅香的伤心事,见她难过,大家不得不再安慰了她两句。

    “后来呢?”裁云站在那里也听出了神,连声催促吴天才接着说下去。

    “后来?后来那些娃儿不知为啥,渐渐好了,也不嚷痛了,这事儿才算揭过去,只是再没人敢去动那番椒。”吴天才乐呵呵笑了两声,又摇头道:“但那六月柿味儿好,被偷了不少。”

    温柔听着,一时沉吟不语。

    “看我,说着说着就扯了这许多闲篇儿!”吴天才又一拍大腿道:“有德是想让我问姑娘一声,那番椒是没人敢动了,只是那六月柿,他侍弄的时候,常有庄里人在旁偷眼瞧着,没准已学了种法,偷了种子去,回头要是也学着种起来,这可咋办?”

    红杏泄春光  第一百四十六章  计算失误

    吴天才问的这个问题,温柔实在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,毕竟这地里种的东西,不像独门手艺,小心点保密,还能垄断。不过话说回来,她当初种这两样东西,就只是为了当食材用,并没想着拿来卖钱,尤其是番椒,若是不能流传出去,让人习惯并喜欢上那种辣味,就算她做出菜来,恐怕也没多少人敢来吃吧?

    温柔还在踌躇,香兰就进来回说饭菜已经预备好了,她便连忙让梅香陪着吴天才先吃饭去,她自己没有跟去,生怕吴天才觉得拘束,不敢放开了吃。

    眼瞅着吴天才出去,温柔嘱咐人将家里剩下的各色糕点分包成两份,又进房开了箱子,取出十二两银子,外加两吊钱,都分别包起,一并拿回厅上。

    候着吴天才吃晚饭回来,温柔向他笑道:“地里种的东西,若是别人家学着种了,也就罢了,这是没法的事,只是我没料到五亩地里能种出上万斤的东西,实在太多了,搁都不知往哪搁。”

    “是太多了……”吴天才跟着叹了口气,他早先与梅有德也商议过了,怕温柔来年不需要再种这么多亩地,那梅家的日子怕是又要难过了,只是庄户人实诚,学不会欺瞒的事,也不会骗他一亩地里只种出几百斤东西来,只好听天由命了。

    “这样吧,回头先将番椒收下来,麻烦梅家替我晒干,这样分量可以轻些,运起来也方便。六月柿嘛,我这几日再找人去分批摘了运回来,至于来年——”温柔想了想接着道:“契书都签了,我也不会反悔,让梅家继续种着吧。”

    一听温柔没有毁约的意思,吴天才又是欢喜又提她担忧道:“姑娘,这样你不会太勉强吧?我瞧那六月柿,实在不禁搁,放上没几日就要烂了。”

    温柔苦笑,烂也没办法啊,谁让她从没有种过蔬菜瓜果,不知道一亩地能种出多少呢?一次性就狮子大开口,让人种了五亩,真是后悔都迟了。不过这可赖不得梅家,是她自己计算失误,损失就由她自己担吧,于是向吴天才道:“大叔不必替我担心,我回头再仔细想想没准能有法儿。”

    众人又闲话了片刻,见天色早已黑透,吴天才车上的东西也卸尽了,他便起身告辞。温柔留他在府里住上一宿,他却推说不方便,死活不肯。温柔也不勉强,让丫鬟将两包糕点递给他,笑道:“这两包都是梅香做的糕点,劳烦大叔替我带一包给梅婶,让他们尝尝梅香的手艺。另一包,大叔你自个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。”

    说着,她又将包好的钱拿了出来,指着其中一包道:“这里是十二两银子,是要劳烦大叔带给梅家的,回头我让梅香签收就成了,不用麻烦梅家又写什么收条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当初说好十五吊钱的吗?折成银子也只需十两就够了,这多的……”吴天才不敢收。

    “是啊,姐姐,这多的钱我们不能收。”梅香连忙摆着手拒绝都有些无措了。

    “多的二两银子,是因梅家受我之累,被砸了家什,这是赔他们的钱。再说梅香奶奶刚过世,用钱的地方一定多,大叔也别同我客气了,带去给他们便是。”温柔说完,见梅香脸上神情十分过意不去,又悄悄向她笑道:“铺子里账上短的钱,回头我扣起来不会手软的,到时你别抱怨我刻薄才好!”

    “姐姐,瞧你说的这话……”梅香哭笑不得了。

    温柔回头又将另一包钱推到吴天才面前道:“这两吊钱是给大叔的,累你成天来回奔波着捎话带东西,我心里过意不去。”

    吴天才家里景况也不好,两吊钱对他来说是不晓得数目了,待要推脱,有些不舍,但要收下,又不好意思,正为难间,温柔已笑道:“今后要累大叔的事多了,你若不收,到时候我可没脸求你办事。”

    见她这样说,吴天才又再三谢了,才收下东西和钱,告辞出去。温柔见梅香送他走时,面上颇有些不舍的神情,心念微动,忽笑道:“这样吧,铺子里卖剩的糕点应当还有些,我让小环顶替你去看两日,你赶早起来就跟着大叔回家瞧瞧吧,住上两日再回来。”

    梅香听说心里欢喜,但知道糕点这东西原本就怕坏,不能多做,铺子里的存货大概只能够卖上一日,她要是回去住上两日,温柔眼下的身份又不能再亲自去铺子里做糕点,那到时铺子没东西卖了该怎么办呢?这样一想,她又摇头道:“我不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铺子的事你不用管,我另有安排。”温柔推她出去问清吴天才夜宿的客栈,让她明儿一早自己寻去,这才返身回到厅上坐下,端着茶杯头痛那一堆六月柿和番椒该怎么处理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姐姐,能尝一个不?”小环已经洗了一盘六月柿端了上来,自个拿起一个笑道:“这样红殷殷的果子,瞧着都教人爱,好想咬一口。”

    温柔转眼瞧那六月柿,见比起现代的番茄似乎要小上一些,但模样还是很可爱的,忍不住也拿了一个,咬了一口,溅得满嘴酸甜,感觉味道比自己吃过的番茄都要好许多呢,可能是没喷洒农药化肥,天然种植出来的原故,顿时有些惊喜。

    小环从没吃过这东西,学着温柔的样儿咬了一口,先是被酸得有些皱眉,咽下后又笑道:“好甜。”

    只是这六月柿的汁液多的出乎她的意料,结果没防备,被溅得半张脸上都是,又乱着寻手巾来拭了,好在没滴到衣裳上。

    两人玩笑了一阵,温柔便带着丫鬟们又洗了许多六月柿,让人给温妈妈和温刚送了些去,她自己装了一盘给陆策端去,其余的则散给府里的下人了。

    书房的门虚掩着,温柔进去前先敲了两下门,很快洗竹就在里头将门拉开了,她走进去瞧见陆策正捏着毛笔在纸上写着东西,便将手里的果盘往桌上一搁道:“歇会再忙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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